返回《巴斯克不甜》
回我家过年
18px
钱筝坐在窗边,一边刷新着手里的航班 app,一边咬着薯片,嘴里咕哝着:“机票涨疯了,是不想让我回家是吧?那正好。”
电视里在重播一年前的春晚,笑点依旧让人沉默。她转了个台,又看到一档相亲节目,女嘉宾被主持人问:
“你今年三十二岁了,还没结婚,是不是眼光太高?”
钱筝“啪”地一声关掉电视,整个屋子陷入安静。
她盯着天花板发呆,手机突然震了一下。
是她妈发来的微信语音:
“筝筝啊,回家吗?阿姨又帮你介绍了一个,这次是个医生,三十七,条件特别好,人稳重,照片我发你了。你也三十几了,别太挑了。”
照片发过来了,男人正襟危坐,表情严肃得像遗像。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,忽然觉得有点想哭,也不知道是因为疲惫、委屈,还是那种被规训的恼怒。
她没有回。
放下手机,靠在沙发上,盯着天花板喃喃一句:“我都三十三了……她到底为什么还是不懂,我只是不喜欢男人。”
说着,她打开相册,点开那个叫“心里知道”的隐藏相册。那张饭盒和便利贴的照片还静静躺在那里,旁边还有一个短视频,是一个下雪天里,周琪羽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的瞬间。
钱筝想起那天路边的雪,和她冷得打哆嗦时,周琪羽一句“别嘴硬了”,然后用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的画面。
那一瞬间,她觉得什么“剩女”“适龄婚姻”之类的词,全都像雪化了一样,没了意义。
她本来没打算告诉周琪羽自己不过年回家,毕竟她知道周琪羽每年都回去,虽然嘴上不在乎过年,但她也不想妈妈一个人过年。
结果某天午休,她突然收到来自周琪羽的微信,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:
【周琪羽】: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?我妈说海边天气好,阳光温温的,还能踩沙滩。”
那一刻,钱筝手里的外卖筷子差点没夹住鸡块。
【钱筝】:“啊?你、你不是要回家的吗?”
【周琪羽】:“我回啊,我让你一起去啊。我家反正人少,地方大,我妈也想见你。”
【钱筝】: “你妈想见我?”
【周琪羽】:“对啊,她说想看看我一直提的那谁。”
钱筝没能立刻回答。她低头装作专心喝汤,心里却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躁动。她试图把这邀请归类为“朋友的善意”,但不知怎么的,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”这句话,在她耳边一遍遍回响,像是某种告白的暗号。
许久,钱筝鼓足勇气,拿起手机,回复了两个字。
【钱筝】:“好呀。”
—
除夕这天,海边城市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,沿街的小年旗还没摘,风把红纸边吹得猎猎作响。
钱筝拖着行李箱站在周家的门前,脚边是一丛芦荟,墙角盛着淡紫色的野蔷薇。门“咯哒”一声被推开,是一个围着围裙、戴着毛线发箍的女人。
“阿姨好。”钱筝有些拘谨地鞠了个小躬。
周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眼里泛着那种带着点顽皮的、却又藏不住温柔的笑,仿佛在说:
——哟,我女儿带女朋友回来了。
她没说什么“欢迎你来啊”,只是接过了行李箱,拍了拍她手背:“冷不冷?你瘦,海边风大,等会儿我烤的巴斯克蛋糕要趁热吃,不然奶香跑了。”
“巴斯克……”钱筝一愣。
“嗯,开心果口味的,我加了点我自己做的开心果酱,不会腻。”
钱筝忽然有点鼻头发酸——她的喜好,周琪羽的妈妈居然都知道。
她脱了外套走进厨房的时候,才发现蛋糕已经出炉,色泽焦糖般漂亮,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奶油与坚果香气的气息。
周琪羽正蹲在冰箱前翻东西,嘴里念叨着:“鸡汤冷藏了吗?白菜还有一棵吗?别又让她挑食。”
“谁挑食了!”钱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周妈在一旁乐呵呵地说:“过年我们家只做最爱吃的菜,没人会挑食。”
—
包饺子环节正式开始。
周妈坐在厨房小桌边负责和面、调馅,葱姜剁得飞快,还不停唠叨:“这饺子皮不能太薄,得有嚼劲。韭菜要放花椒油爆一爆,不然苦。”
周琪羽擀面皮的技术为零,毅然选择专心致志地包饺子,还默默包了一个“心形”的,摆在盘子最边缘,偷偷看了钱筝一眼。
钱筝脸一下红了,但手擀的皮明显薄了点,像是在回应。
“你这皮擀得也太飘逸了……”周琪羽调侃。
“你要不要自己擀试试?”
“我就不,略略略。”
厨房里热气升腾,窗子被蒸汽糊得一片雾白。电视机的新闻声从客厅远远飘来,听不真切,只留下了咕噜作响的汤锅,和碗碟轻轻碰撞的声音。
周妈在一旁笑得几乎没出声,只是偶尔看一眼她们,眼神温柔得像海岸边的灯塔。
“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好脾气。”她对着周琪羽说,“当初哪天不跟我对着来,现在竟然会擀皮给人吃,了不得。”
“妈你闭嘴。”
“闭什么嘴,你这人还想不让我发朋友圈炫耀炫耀?大过年的我女婿、哦不,我女儿媳都来了!”
“你说什么呢!!”
钱筝笑到脸都皱成一团,一边拼命揉面,一边装作低头看不见她们母女斗嘴的样子。
她第一次觉得,原来“被接受”不是一件轰轰烈烈的事。
它可能只是一个人的妈妈,在你刚到家门口时接过你的行李箱;是在你擀饺子皮擀得不好看时说“没关系我来包”;是在厨房闷热的空气里,为你调出你最爱吃的蛋糕。
—
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,钱筝擀面皮到手酸,终于能坐下来歇一会儿。
周妈走过来,把一个厚红包塞进她手里。
“阿姨!”钱筝吓了一跳,“你干嘛给我红包!”
周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:“给我的未来女儿媳,百年好合。”
钱筝脸“腾”地红了,整个人像一颗在锅里即将爆开的饺子。
她转头看周琪羽,后者端着热汤,脸也微微发红,但依旧嘴硬:“我妈就那样,别当真。”
周妈在一旁哼哼:“你发烧喊她名字的时候怎么不说别当真?”
钱筝瞪大了眼:“你发烧喊我名字?”
周琪羽装死:“我没听见,妈你去看锅别让鸡汤溢了。”
钱筝整个心跳到嗓子眼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样的祝福了——“百年好合”这种词,一直是朋友圈的异性恋专属,轮不到她。
她低头,摸了摸那个红包,突然觉得今年过年,好像并不难熬。
风从海面吹来,带着咸咸的腥气和晚饭的热气,一头撞进窗缝,也把她一直紧紧攥着的那点不安,连同那一点点不敢言说的期待,一起吹散在这温热的除夕夜。